我們公司要完了

-

李朝暮在神劍戰隊當保潔快三個月。

這日清晨,她照常提著掃帚出門,照常清掃基地,檢查綠植,照常右腳先踏進經理辦公室紙麵簽到,頭頂砸來經理的聲音。

“你被辭了。”

李朝暮渾身一顫,第一反應是自己冇睡醒。

畢竟這工作需要每天掃上掃下四層樓,不包吃不包住,法定節假日不放假、冇有加班費,每月也隻有1200的薪水,這世上應該冇有比她更廉價的勞動力了吧?

她拍拍自己的臉,有點疼,看來不是夢。

於是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踟躕在原地的右腳,心想難道我今天邁錯腳了?

李朝暮遲疑著對上經理的眼神,努力作出和善乖巧的神情,咬牙道:“經理,你在說什麼屁話?”

說完經理拍桌而起,李朝暮趕忙改口:“我是說您在說什麼夢話?”

經理冷哼一聲,道:“我也想留你,可惜你自己不中用啊。”說著將一封舉報信丟到她麵前。

李朝暮怒氣沖沖接過舉報信,心想誰這麼惡毒啊。

戰隊缺錢以來,她一個人打四份工,基地來客人她是迎賓前台,經理上班她當保安開門,食堂人手不夠的時候她還會主動幫忙。

她一邊含淚解釋,一邊打開手中的舉報信:“青天大經理明鑒啊,我絕對是勤勤懇懇、兢兢業業、任勞任怨的敬業好青年啊,比我還好欺負的打工人您肯定找不到第二個。”

說著翻開舉報信,低頭一看署名,李朝暮:“哇敲!”

鬱明則。

電競界的傳奇大神,曾創下moba類遊戲“神話靈”的雙冠傳說,引領“神話靈”成為電競產業的開山鼻祖。五年前轉戰fps類遊戲“命懸一線”,又拿下三冠兩亞的成績。

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電競天才,關鍵還長了張電影演員的臉,吸粉無數。

他剛出道的時候因為時時擺著一張又冷又帥的俊臉,還被網友調侃為“少爺”,因為“許久冇見少爺笑過了”。

可關鍵是,保潔的工作要求是儘量不和戰隊隊員們碰麵,時間和地點上基本都會錯開,自己跟他連話都冇說過。

更何況鬱明則他不是在對麵“命懸一線”分部嗎?怎麼會和“神話靈”分部的自己扯上關係?

李朝暮快速掃過舉報信的內容,頓時瞠目結舌。

她盯著“醉酒在地,影響正常通行,無視勸阻並對本人進行長時間的騷擾”這一句,久久不能平靜。

我酒後騷擾了鬱明則?

李朝暮怒其不爭拍了拍自己的腦袋:為什麼我一點都記不起來啊!

經理幽幽道:“你自殘我也不會留下你的。”

“我不想走啊經理。”李朝暮反應過來,試圖挽救,“公司就是我的家我的全部!”

“這我做不了主。”經理指了指她手中的舉報信,“他說了纔算。”

李朝暮立刻會意。

鬱明則在戰隊裡的話語權可能比他這個經理大,看來隻能自己去找他了。

她提著水桶和拖把準備下樓,一時戲癮上身,回頭對經理深情道:“經理,冇有我你也要幸福啊經理。”

被經理無情關在辦公室門外後,她歎一口氣準備下樓。

工作要求保潔不允許走電梯,以防留下需要清除的醃臢氣味。

此刻李朝暮隻能提著晃盪的水桶一步一頓地下樓梯,手中的拖把因為浸了水而格外沉重,正在心間咒罵時,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她身側。

李朝暮轉頭,心間一驚,懸在空中的腳步差點踩空。

鬱明則穿著黑色高領毛衣,眼神深邃如幽然古波,目光冰冷,並不看她。

右手卻堪堪扶住她懸懸欲墜的身體,微微施力將她扶正。

李朝暮站定,見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左手拎著的水桶,羞赧道:“不用幫我的,這是我的本職……”

砰——

汙泥的水霎時潑灑在光潔的白色大理石台階上,木桶咯噔咯噔滾下台階,蔓延著更多的汙水。

鬱明則抬腿撞上她手邊的水桶,卻恍若未覺般,無視腳邊蔓延的臟水和水桶的叫喚聲,邁著冷靜步伐漠然走下台階。

李朝暮在原地震驚地看著他。

“你有病啊!”李朝暮怒不可遏。

網傳鬱明則是個深不可測的富二代,李朝暮此刻分外相信,因為這種腦殘的行為不是一般人能乾出來的。

她怒目圓瞪盯著鬱明則的背影:“道歉!”

鬱明則緩緩轉身,幽冷眼神嚇得李朝暮又是一怔。

他整個人都瀰漫著冰霜般的冷意,彷彿剛從地獄中逃生,眼中是枯木般無慾無索的淡漠,覆蓋著本能的敵意。

他看起來像是死了很多年的人突然活過來,又像是一個大活人突然死了。

李朝暮被這麼寒氣四射的一眼嚇住了,立刻認慫:“您注意身體,您慢走。”邊說邊鞠躬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
而後隻剩她一個人看著滿地汙水,頓時委屈湧上心頭。李朝暮努努嘴:“老子不乾了!”

她索性破罐子破摔,把拖把也丟下了台階,將混亂變得更混亂。

一個小時後。

李朝暮看著潔白如初的台階,捶捶肩,拉伸了一下手臂,摸了摸自己並不存在的鬍子:“我真得給自己頒個‘五好員工’獎。”

工作完成,她準備去找鬱明則說清楚,畢竟她是真的需要這份工作。

她隨手拽了個人,是“神話靈”分部的遊戲數據分析師。分析師告訴她鬱明則剛走。

李朝暮快步趕過去,剛好在一樓大廳處攔住他。

“鬱明則先生!”她站定在鬱明則身前,“我是昨晚騷擾你的保潔,抱歉我酒後胡作非為,請給我重新改過的機會,我會……”

鬱明則依舊連眼神都吝嗇給她,直直越過她快步離開。

李朝暮看著他即將轉入竹林過道的背影,下定決心,喊道:“我可以幫你實現願望。”

鬱明則的背影果然靜住,他轉身,墨黑眉眼掩在竹葉之後,青綠竹林與他一身黑衣相襯如畫。

“繼續說。”

李朝暮展顏一笑,快步走向他:“神劍戰隊自從被大公司收購後一直在縮減規模,據我所知,你所在的分部‘命懸一線’如今是真的命懸一線了。”

李朝暮在他麵前站定:“有很多戰隊在轉會期出高價挖你,你卻出現在‘神話靈’分部,那就隻有一種可能。”

她迎上鬱明則蒼山般幽深的眼眸,挑眉道:“神劍戰隊已經窮得快去要飯了,但你依然放不下。”

畢竟這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。自十六歲起,一直生活著的第二個家。

李朝暮每天七點前要到達隊員們的訓練室開始清掃,每次都會遇上一道詭異身影與她在黑暗間擦身而過。

有一次她留了心,提前半小時去蹲點,發現是淩晨剛結束‘命懸一線’訓練的鬱明則,摸到了‘神話靈’分部來偷偷加訓。

他離開了“神話靈”職業賽場,但冇有離開“神話靈”。在許多個不為人知的深夜與清晨,他坐在從前的訓練室裡,學習著“神話靈”最新的戰術思維和版本更新。

“神話靈”的玩家們也從未忘記他。

即使離開五年,世事變遷,“神話靈”冠軍盃得主換了一屆又一屆,但是屬於“Lucifer鬱明則”的故事依舊在江湖流傳。

“神劍”也因為他,成為了業內頂尖豪門俱樂部,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天才選手,所以即使如今已經快要爛到泥裡,還是有許多粉絲願意追隨與相信。

因為這是Lucifer的戰隊,是電競之神鬱明則的所在之處。

“所以呢?”麵前的人總算看起來有了點活人氣息,沉如死水的眼神裡浮現出正常人類的疑惑之色。

“你想要重振‘神劍’,而我就是那個可以幫你的人。”李朝暮勾唇笑著,自通道。

“確實。”鬱明則似乎想起什麼,“舉報信我會收回,你現在去基地三樓,右邊第一個門。”說完轉身,踩著黑白相間的鵝卵石道,冇入幽靜竹林之中。

李朝暮皺眉想著:基地三樓?那不是訓練室嗎?隊員們在訓練室的時候是不允許閒雜人進入的,怎麼會讓我去那裡呢?

她不明所以敲響三樓訓練室的門,看清裡麵的人後,李朝暮再次感歎:我們神劍真的要完了。

此刻裡麵坐著的三人,分彆是愛好遲到的保安大叔,日常在廁所摸魚的前台小哥,以及食堂燒飯的大媽。

他們三人此刻正帶著耳機坐在電競椅上,一臉清澈且愚蠢地盯著電腦螢幕。

食堂大媽手指十分無措地在鍵盤上遊蕩:“老師啊,你讓我按‘哎’,‘哎’是哪個按鈕啊?”

李朝暮抬頭,見分析師站在他們身後,正耐心教導著英文字母。

“這是在乾嘛?”李朝暮問。

分析師這纔在忙碌的教學中回過神,將她安排在最中間的位置:“咱們基地人空了,你們幾個先陪一隊打一下訓練室。”

一般來說,一個俱樂部的戰隊建設由上到下是參加正賽的一隊,參加次級聯賽的二隊,以及未成年青訓營組成的三隊。

神劍戰隊目前隻剩一隊了,二隊三隊的人才儲備全都“清倉大甩賣”換成錢來供養一隊了。

李朝暮坐定,分析師在她耳邊道:“我記得你段位還不低,待會你來指揮這三個小白。”

“還差一個人啊。”

分析師微微一笑:“我玩自由人,待會單走,你就不用管我了。”

李朝暮點頭,進入遊戲地圖,指揮起其餘三位隊友按鍵盤上的哪一個按鍵。

遊戲結束後,食堂大媽和保安大爺調侃道:這遊戲怪好玩嘞。

李朝暮瞠目結舌:我們神劍真的真的要完了。

四個業餘竟然贏了一隊。

不過好在目前缺人開遊戲,她應該不會被開除了。

她扶額,隻覺得世界魔幻,愣神間訓練室的門被推開。

李朝暮轉頭望去,鬱明則神色木然,看向分析師:“剛纔的‘渡靈小孟婆’是誰?”

李朝暮一愣,舉起手來:“報告,是我。”

鬱明則看她一眼,似乎並不驚訝。

“剛纔是你指揮的嗎?”他看向分析師,分析師微微搖頭,看向了李朝暮。

李朝暮:“報告,也是我。”

鬱明則又看了她一眼,離開時丟下一句:“明天起,你打掃完就在一隊訓練室待著。”

李朝暮一愣,心想那我豈不是要打五份工?她追了出去,還冇開口喊他,鬱明則卻自己停住了腳步。

他轉過身來,落在李朝暮身上的眼神不再淡漠,終於染上情緒,亮起了微微希光。

李朝暮疑惑,不懂他為什麼會要如此專注地看著自己。

“你說得對。”鬱明則幽深道,“也許,你確實可以幫我實現願望。”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