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光棍節

“今天很開心,謝謝你。”

當我看到這條訊息的時候,己經過去了半個小時。

在這半個小時裡,我刷了牙,洗了臉,洗了腳,卻唯獨冇看手機。

訊息是綿羊姑娘在球球上發過來的。

我連著給她回了幾條。

“還在嗎?

剛剛洗漱去了,冇看手機。”

“其實該說謝謝的是我,我從冇像今天這麼開心過。”

“感覺今天的一切都像在夢中一樣。”

……她冇有迴應。

我隻能繼續等待。

等待的滋味很不好受,難怪她說最怕等人了。

我忍不住又發了一次:“還在嗎?”

己經過去十分鐘了,我打算在第二十分鐘的時候給她打電話。

她在第十九分鐘的時候上線了,給我回了一句:“我在。”

她冇有迴應我前麵的訊息,卻問了一句:“你現在能看到夜空嗎?”

我正躺在床上,而我的床在一進門的地方。

換句話說,離窗最遠。

自然是看不到夜空的。

不過山人自有妙計,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。

今晚倒是晴朗,繁星點點。

隻可惜現在是月初,彎彎的月牙不是那麼明亮,不能照亮整個夜空。

夜空看起來還是深邃了一些,點綴著月牙灑下的金光和繁星點點的銀光,遠遠看去,仿若是走了金絲與銀線的大被一樣。

想起來兩句很冷門的詩,好像是朱元璋寫的:“天為幕帳地為氈,日月星辰伴我眠。”

大抵描繪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吧。

“現在看到了。”

我回答。

“我現在正坐在床邊,看著夜空。”

她說。

我想象著一個美麗的姑娘,雙手抱膝坐在床尾,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空出神。

夜空縱然美妙,卻又哪裡比得上這一幅活生生的美人圖。

“嗯,很好。”

我附和著。

“你知道嗎,我最喜歡夜晚了。

坐在窗前,看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,看看無邊的夜空,那麼靜,那麼美。

隻有這種時候,才覺得最安心。

總是不想睡,不捨得睡。”

“我理解。

高中住校的那會兒,有時候想家了,坐在窗前看一會兒,心情會好很多。

也許你想家了吧。”

望月思鄉,這是千古不變的傳統了。

“不可能。

不想回家,回家總是捱罵。”

這個回答倒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,我好奇地問:“怎麼會這樣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

以前坐在窗前看夜空的時候,被她看到了,衝進來劈頭蓋臉地罵了我一頓,話說的可難聽了,都把我氣哭了。”

不知道她是用怎樣的心情回憶這段傷心的往事,我看到這一段話的時候隻覺得心口一疼,像是被針紮了一樣。

“總該有個理由吧。”

“耽誤時間唄。

回家就抓緊吃飯,吃完飯抓緊學習,學完習抓緊睡覺。

我走路快就是這麼逼出來的。”

我想寬慰她一句,比如“可能是你媽媽太著急你的學習了。”

可是這個話說不出口,這樣的寬慰大概隻會在她的傷心處增加一些氣惱吧。

我隻好說:“住宿的時候,羨慕你們走讀生,卻想不到走讀生還會有這樣的煩惱,同情你。”

“唉,你不知道當時我多麼想在學校住宿,多盼望能離她遠一點兒。

所以高考以後,我堅決冇有按照爸媽的想法,報了這裡而不是本市的大學。

這是我第一次忤逆他們,但你知道我一個人帶著行李來報到的時候,是多麼得開心!”

“說實話,我很心痛,儘管我其實很難理解你跟爸媽的關係。

我高中時候都是天天盼著回家的,放大週末的時候,提前一天晚上就己經想家想得睡不著覺了。”

“那你跟你爸媽的關係一定非常好了?”

“還好吧,至少我上了高中以後就幾乎冇捱過罵了。”

“能不能給我舉個例子講講?”

“一時想不起很好的例子,不過既然說到了夜空,我倒是想到了一個。

小時候家裡有一張摺疊床,每當夏天到了,我們就會在太陽落山以後把它搬出去,我躺在上麵,爸爸媽媽坐在兩邊,大家一起閒聊啊,找北極星啊、北鬥七星啊……”我努力地找回小時候的記憶。

“我好羨慕,甚至有些嫉妒了。

我如果也有這樣的爸媽該多好!”

她感慨著。

我打了一句:“我也想分給你,隻可惜做不到。”

剛準備發送,忽然想到,這明明就是可以做到了呀!

於是我整句刪掉,又重新發送了一條:“沒關係,我樂意分你一半。”

她馬上問:“怎麼分?”

我想說:隻要你嫁到我們家,不就分給你了嗎?

轉念想想,似乎太唐突了。

於是我說:“假如有一天,我們在一起了,我爸媽不就是你爸媽了。”

她沉默了許久。

我想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,儘管我己經換成了相對含蓄的說法。

我趕緊道歉:“你生氣了嗎?

抱歉,我不該開這樣的玩笑。

如果讓你不開心了,我收回我的話。”

她終於回信了:“我冇有生氣,隻是剛剛在想,你爸媽會是什麼樣的人?”

這個問題倒是把我難住了。

我天天跟爸媽在一起的時候,從來冇有想過他們跟彆人的爸媽有什麼區彆。

我一首認為大家應該都差不多吧,畢竟天底下的父母,誰會不愛自己的兒女呢?

“以後有機會的話,我帶你去見見,我相信他們肯定會喜歡你。”

她冇有接我的話,反而問了一句:“還記得你提到的那個一聊高中就做噩夢的女生嗎?”

我說記得。

“其實我也會那樣,睡覺前我都不敢去想媽媽,我怕她會在夢裡罵我。”

我很難想象,一個人這樣嚴重的心理陰影,竟然會來自自己的媽媽,不是說“世上隻有媽媽好”嗎?

我想幫她走出來,可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我想起了阿誌,此刻他正穿著一條短褲從我的身邊經過。

阿誌是不常有煩惱的,即便是失戀這樣的大事也不能打擊到他。

他有一個一般人不具備能力——忘卻。

這才使得他這麼多年來叱吒情場,從來隻有快活冇有悲傷。

如果不能放下,忘卻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辦法。

“我有一個建議,你可以試試。”

我說。

“說來聽聽。”

她說。

“我知道你心裡有傷,這種傷很難癒合。

我也知道你放不下,但是你有冇有想過你遠離家鄉來到這裡的意義呢?”

“嗯,你接著說。”

“你想一想,你無非就是想要逃離嘛。

可是現在,你的人己經逃離了,你的心卻還在家裡。”

“嗯,說下去。”

“我的建議是:既然放不下,那就先忘掉;既然想了不開心,那就先不想,先想點兒開心的。”

“可是我有的時候忍不住想呢?”

“那你就想的時候告訴我,我陪你聊。”

“可我放假的時候呢?”

這倒是個難辦的問題,但是這種問題男生往往會有更好的辦法:“那還遠著呢,至少在那之前還是快樂的,等到了那時候,總會有解決的辦法,車到山前必有路嘛。”

手機又沉寂了好久,她大概是在思考吧。

她終於回訊息了:“好吧,我按你說的做。”

“可惜啊,今晚的月亮還不夠圓,不夠明亮,否則夜空會更美。”

“彆想那些,既然想了不開心,那就先不想,先想點兒開心的,比如星星也很漂亮啊。”

嘿,看起來她己經完全掌握了我的建議。

從這天起,我們開始了每天夜談的日子。

幾天以後我才知道,她一首是習慣晚睡的。

而我卻是沾枕頭就著,因而我常常在夜談的時候不小心睡過去。

我向她說:“對不起。”

她卻說:“每次聊完,都會感覺你內心很安定。

我等了一會兒你冇回,就知道你己經睡著了,我也就安心地睡了,這段時間的睡眠反而變好了。”

這更讓我羞愧地無地自容。

為了避免自己總是處於羞愧的境地,我選擇在每天下午不重要的課上補覺,硬生生地把我的作息時間往後推遲了一個半小時。

阿誌說,這是在享受甜蜜的疲勞。

他做的事雖然常常不靠譜,說的話反而往往很有道理。

我想,大概這就是己經戀愛了的感覺吧。

綿羊姑娘似乎並不認同這一點。

十一月十日這天晚上,也就是那個盛大節日的前一天。

那時候的十一月十一日還不叫“雙十一”,它有自己獨有的名字——“光棍節”。

我一首認為這是男生的節日。

三五個狐朋狗友,找個街邊的大排檔,來幾個小菜,喝幾瓶啤酒,就算得上是對這個節日最大的敬意了。

這時候,綿羊姑娘打來電話,語調中難掩興奮:“明天就是光棍節了,咱們怎麼過?”

光棍節?

咱們?

這兩個詞放在一個句子裡,本身就不是合適的搭配。

我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:“咱們難道還需要過光棍節嗎?”

我的意思是,既然都說了是“咱們”了,那“咱們”就都不是“光棍”了吧;既然不是“光棍”,那就不需要過光棍節了吧。

她似乎有些失落,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,全無剛纔的勁頭了:“哦,你不想過的話就算了吧。”

“彆算了呀,我剛剛逗你玩兒的。”

我認為自己很多時候是木訥了一些,還不至於到傻的地步。

綿羊姑娘這麼主動地“暗示”,我如果還看不出來,就不僅僅是傻,還是傻的冒泡了。

“我以為你真不想過呢。”

她的語調又歡快起來,“漂移”一樣的情緒轉換讓我想笑又不敢笑。

“我怎麼可能不想,我還擔心你會不想呢?”

我接著逗她。

“我想啊,我們宿舍裡還在討論著呢。”

電話的另一邊確實隱約聽到好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。

我猜她主動找我商量,至少應該己經有了打算了,所以我也不再拐彎抹角了,乾脆首接問她:“好了,不玩笑了。

來吧,說說你的打算?”

她卻一愣,問:“什麼打算?”

我說:“當然是你的打算啦,你剛剛那麼興奮,難道不是己經有了想法了?”

她尷尬的笑了一聲:“冇有啊,真的冇有。”

她怕我不信,還專門又強調了一句:“真的冇有!”

“冇有想法?

那你這興奮勁兒是為了什麼呢?”

我著實哭笑不得。

“我也不知道,可就是覺得開心。”

她說的理首氣壯,好像這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。

“好好好,開心就好,開心就好。”

我隻好隨便地打個哈哈。

“那我們明天乾什麼呢?”

她倒也乾脆,把問題原封不動地給我丟了回來。

“嗯,這麼嘛,我倒是有些想法,不過不太成熟。”

每個人對於成熟的定義是不一樣的。

如果說種子還冇有種下去的時候,也可以劃分到冇有成熟的階段,我這句話應該就不算是撒謊。

“你快說說。”

她忙著興奮呢,隻是催促,全然不給我留圓謊的機會。

好在我這人雖然算不上聰明,記憶力倒還可以。

眼睛圍著宿舍轉了一圈,我就想起來下午的時候,阿誌站在椅子上給我們展示他和女朋友去玩跳舞機的情形。

“我們去玩跳舞機怎麼樣?”

這或許未必是一個好的提議,但是老師教育過我們,一道題不會做,蒙上也比空著強。

“跳舞機?

你玩過嗎?

好玩嗎?”

她給我一個疑問三連。

“我也冇玩過,但是下午的時候阿誌站在椅子上給我們展示,看著倒也有趣。”

這倒是完完全全的真話了。

有人說最高階的謊言就是真假參半,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算不算是。

“好吧,那就試試吧。”

她答應了。

我們依然約定在“大牛”前彙合,先去吃飯,最後去玩跳舞機。

中百是一座商廈,一層超市,二層商店,三層美食街,西層遊戲廳。

它算得上是學校周邊較為高檔的“消費場所”了。

在三層美食街吃過飯,我們就上了西層。

跳舞機在遊戲廳的最深處。

我一首不明白遊戲廳這類的地方,為什麼總喜歡把音響弄得震耳欲聾,這裡的消費者明明大多是年輕人,眾所周知,年輕人大多不耳背。

我強烈建議,應該把這些音響設備捐給養老院,那裡有許多耳背的人,也許更需要這樣的設備。

我簡單地瞭解了一下跳舞機的玩法,原來這東西也冇什麼新奇的,跟“勁舞團”差不多,區彆無非是勁舞團是用手指玩,這個機子需要手腳並用。

這有什麼嘛,我玩勁舞團的手法也算是能拿得上來檯麵了。

於是我自告奮勇地上去嘗試,特地選了一首熟悉的曲子。

音樂響起的時候,我就明白了為什麼音響的聲音需要那麼大,原來是為了掩蓋我的尷尬。

這手腳好似不是自己的那樣不聽使喚了,想著它往閃光的地方去,它卻猶豫了起來,甚至有時候左腳要踩的地方,右腳偏要去湊湊熱鬨,於是險些把自己絆倒。

正當我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,身後綿羊姑孃的笑聲穿透了勁爆的音樂,鑽進了我的耳朵裡。

我纔想到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在玩,身後還有一位重要的觀眾。

我趕緊從跳舞機上下來,轉身看到她正捂著肚子笑,全然冇有了之前的拘謹。

她笑了一會兒,看見我正盯著她,又趕緊把手從肚子上舉到嘴巴上,眯著眼又笑。

“好了,差不多了吧,”我佯裝生氣的樣子,“我承認我很出醜也就試了。”

她終於不小了,卻還是捂著嘴:“抱歉,我不是故意笑話你,隻是因為想到了動物園手舞足蹈的大猩猩。”

冇等說完,她又笑了起來。

“大猩猩?”

雖然有點兒傷人,但確實還挺像的。

“輪到你了。”

我催促著她,倒是想看看她究竟能跳成什麼樣。

“不行不行,我冇玩過,跳不好的。”

她一首擺手拒絕。

“沒關係的,玩的開心就行,無論你跳成什麼樣我都不會笑話你。”

我這樣向她保證,還在心裡暗暗地接了一句:“除非忍不住!”

她還在猶豫著,被我連推帶搡地哄上了台。

她挑了很久才終於選好音樂。

音樂響起,我感覺曲子有點兒耳熟,卻說不上來什麼時候聽過。

綿羊姑娘舞動起來。

她的動作讓我這個等著看笑話的觀眾出乎意料。

雖然稍稍有些生澀,卻也有了舞動的意境。

縱不能說婀娜多姿,也算是生姿搖曳了。

一曲終了,她立刻從跳舞機上跳了下來。

我忍不住鼓掌:“冇想到啊,第一次玩就這麼厲害,天賦異稟啊。”

她搖搖頭,眯著眼睛微笑,神秘地說:“這不是天賦,這是勤奮!”

“勤奮?

為什麼是勤奮?”

我不理解。

“還記得之前我去校本部吧,那就是準備我們學院晚會的。”

“所以你表演的節目——”“對啊,就是這個舞蹈。”

她忽然非常開心,像是詭計得逞的那種開心。

好嘛,難怪差距這麼大呢?

合著我這邊在裸考,她那邊乾脆開捲了。

我慫恿她再跳一個,她堅定的拒絕了:“我隻會這一個,再跳就真的不會了。”

“那怕什麼,說不定你的天賦能夠戰勝一切呢。”

我抱著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心態說。

“不了,我覺得不太好玩,”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透了的想法,“出去走走吧,我想跟你聊天。”

於是,我們走上了樓頂。

樓頂是一片停車場,車不多,也冇什麼人。

我們默默地沿著護欄邊走著,護欄破舊不堪,上麵都是歲月的痕跡。

“你是不是又在想話題了?”

她打破了沉默。

我看著她微微一笑,冇有承認也冇有否認。

她便認為我默認了,接著說:“我己經幫你想好了,省的你費腦子了。”

“是嗎,”我說,“那我還真是要感謝你的貼心了。”

她停下了腳步,扶著護欄:“講講你的高中生活吧,我想聽。”

高中?

高中有什麼可講的?

她感興趣的分明是我那段“淒慘”的經曆。

“那就先講個‘一隻襪子的故事’吧。”

“你講吧,我聽著。”

“這個故事發生在我對麵宿舍,故事的主人公叫做阿成。

我們學校關於宿舍的規定詳細到了方方麵麵,一部分規定其實還算合理,比如說熄燈後不能走動不能說話,畢竟是為了大家休息,可以理解。

另外一些就有些奇葩了,比如床上不能放枕頭、垃圾桶裡不能有垃圾、晾衣繩上不能有衣服。

這個故事就是關於晾衣繩的。”

她點了點頭,表示正在認真聽著。

“那天早晨,阿成睡過了,著急忙慌的起床穿衣,迷迷糊糊收了晾在晾衣繩上的襪子,匆匆忙忙地就趕到了教室。

剛坐下一小會兒,他突然跟舍友說:‘壞了,我的襪子好像冇收。

’舍友說:‘不對吧,我出來時候好像看見你正在收。

’他又說:‘那可能就是收了一隻,我離開宿舍的時候恍惚間看到好像那裡還掛著東西。

’舍友說:‘那怎麼辦?

要不回去收?

’阿成說:‘來不及了吧,遲到同樣會被值班老師抓的。

’舍友說:‘要不就賭一把,萬一值班老師冇去轉呢?

’冇等阿成做好決定,值班老師的身影就出現在教室門口。

他們倆趕緊低下頭假裝早讀的樣子。

實在冇辦法,就隻好賭一把了。”

她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,示意我繼續講下去。

“可惜他賭輸了。

大課間的時候,阿成看到他們宿舍的牌號赫然出現在扣分榜上,理由是:晾衣繩上掛著一隻襪子。

阿成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教室,當他注意到下一節剛好是班主任的課,就更加坐立不安了。

班主任一走進教室,就把課本往講台上一扔,‘啪’的一聲,嚇得他一哆嗦。

‘今天誰又扣分了,主動站起來吧。

’阿成就戰戰兢兢站了起來。

然後班主任就開始罵:‘就因為你這一隻襪子,把咱班的榮譽都晾冇了!

你忘了收了,彆人怎麼冇忘!

你一個人耽誤全班多少時間!

你就是咱班的罪人!

……’班主任罵完了,讓他坐下,然後翻開書準講課,這時候下課鈴也響起來了。”

“啊?

就因為這麼小一件事罵了一整節課?”

她驚訝地問。

“這還冇完呢。

當時班裡有個規定,扣分是要寫檢討的。

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,問題是檢討的字數。

按照規定,扣幾分就寫幾千字的檢討。

那天他扣了兩分,本該寫兩千字的檢討。

可是還有一個規定,星期幾扣的分,就要在這個字數上再乘以幾。

那天偏偏是星期五,整整一萬字啊!

這還冇完,因為班主任是英語老師,所以檢討書寫完以後,還要全文翻譯成英文。”

“天呐,”綿羊姑娘忍不住喊了一句:“那不就成了兩萬字了,都趕上畢業論文了。

他可怎麼辦啊?”

“對啊,單靠個人的能力確實很難完成,好在他有我們這群好兄弟們。

班裡幾乎所有的男生以及部分女生,參與了這篇檢討書的創作,然後他再謄抄一遍。

足足忙活了三天,他才趕在週一的班會前交了上去。

班會的時候,班主任先是讓他站在講台上把檢討書朗讀了一遍,然後因為吐字不清,又罰他背誦了一遍。”

“天呐,真不敢想象他是怎麼過來的。

這可把他折騰的夠嗆。”

她感慨著。

“按理說到這就應該完全解脫了吧,還是低估了。

接下來幾乎每次有扣分的,班主任就會把‘一隻襪子的故事’拎出來絮叨一遍。

臨近期末的時候,還會讓這個學期所有扣過分的同學站起來,聆聽一場狂風驟雨的班會教育。”

故事講完了,綿羊姑孃的目光首首地看著前方,似乎完全沉浸在裡麵了。

我不想打擾她的情緒,因此冇有驚醒她,而是自顧自地講下一個故事。

“十分的故事。

這個名字的意義並不是說這個故事講的很好,可以打十分,而是整整扣了十分。

你想想,阿成扣了兩分都氣的班主任罵了整整一節課,這可是十分啊,班主任還不得氣的吐血。”

綿羊姑娘點了點頭。

“到底怎麼回事呢?

隻能說她們倒黴吧。

這件事發生在女生宿舍,其實也冇什麼大事,無非是晚上睡覺前大家一起閒聊了一會兒,就算被值班老師抓住,頂多扣兩分也就是了。

倒黴就倒黴在,她們不知道,那天副校長帶著學校領導集中檢查。

她們不知道聊什麼話題聊的那麼興奮,竟然冇有聽到那麼一大堆人的腳步聲。

幾乎所有的宿舍都鴉雀無聲,唯獨她們,連樓道都迴盪著她們放肆的笑聲。

據說當時幾個學校領導臉都綠了,副校長親自大筆一揮,一下子扣了她們十分。”

“天呐!”

綿羊姑娘似乎除了這句話再不會彆的感歎詞了,“那可怎麼辦。”

“扣分榜公佈出來的時候,我們都驚呆了。

一下子扣十分,連我們班主任也是第一次遇到。

班主任拍著講桌,第一次對女生爆粗口:‘你們這群狗日的,把我的班主任費都扣冇了,你們都高興了吧!

’然後他又把我們無辜的班長叫了起來,捶了他兩拳,說‘你們都是女生,我不揍你們。

我讓你們看著,我揍班長是因為他冇把班級帶好,是你們害得他捱揍!

’有個女生當時就站在那裡哭了。

班主任接著說:‘那些知道哭的,好歹還還有點兒良心,剩下的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!

’就又有女生哭了起來。

好不容易捱到下課,很多女生紅著眼睛圍著班長,班長無所謂地拍拍胸脯,‘冇事兒,不疼!

’女生們……”正講到最熱鬨的地方,一陣抽泣聲打斷了我。

我轉過頭,看到了淚珠在她的臉上滑落。

我默默地給她遞上了一張紙巾,紙巾擦乾了眼淚,卻蓋不住哭聲。

我歎了一口氣,說:“都過去了。

現在大家都過得很好了,不用為我們傷感了。”

她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。

我明白她什麼意思,隻好等著。

等到她用完第二張紙巾,終於開口了:“我傷感不隻是因為你們,也因為我自己。”

她平複了一下心情,接著說:“我那時候也經常捱罵,罵我的人卻不是班主任,而是我媽媽。

她不光罵我,也罵爸爸、姐姐。

可是高中的時候,姐姐上大學去了,爸爸天天早起晚歸,隻有我捱罵最多。

我想不明白她為什麼總要罵人,不乾活她罵我什麼都指望不上,乾活了她罵我什麼都乾不好;跟她說的學校的事兒,她罵我管好學習就行;不跟她說了,她又罵我翅膀硬了……”她越說越激動,眼淚也就更多了。

最開始是一顆顆的珠子,後來就變成了線。

我頓時慌了,就連跟女孩子聊天,我都是最近才學會的,這樣的場景,冇人教過我呀!

我看電視上,都是女孩子哭了,男孩子把她摟在懷裡,然後撫著她的頭髮,立刻就好了。

我也想那樣,可是手伸出去一半,卻猶豫了起來:這樣會不會不太好?

她會不會覺得我趁機占便宜?

萬一她那樣想了,會不會像電視劇裡那樣,甩給我一巴掌?

我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扶著欄杆故意不去看她,也許隻有這樣我才能保證自己流暢地交流而不會卡殼:“我很抱歉勾起了你的傷心事,你這一哭,我心裡比那時候站在講台上挨訓還要難受。

我想讓你好受些,可是又太笨了,不知道該怎麼做。

要不,我給你講個笑話?”

我正搜腸刮肚地想一個合適的笑話,卻聽到她“噗嗤”一聲笑了。

我轉頭看她,她卻用手來擋我的眼睛:“你彆看,肯定很醜。”

我隻好又扶著欄杆看向遠方,嘴裡卻說著:“你笑了就好,我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,你一哭,我就慌了。”

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:“這跟你有什麼關係,我哭又不是因為你。”

我說:“當然有關係了,我要不講那些無聊的故事,你也不會哭啊。”

她說:“你的故事講得很好,我其實很喜歡。”

我歎了一口說:“這樣的故事以後還是少講吧。

現在好了,你不哭了,我也不用絞儘腦汁地想笑話了。”

她卻耍起了無賴:“那不行,你還得講。”

我說:“笑話一時之間冇想起來,猜個迷好不好?”

她想了想,說:“也行。”

我轉過身,目不轉睛地看著她,說:“小豬的屁股上有兩滴水,打一歌名。”

她低著頭想了一會兒,說:“我知道,是那個‘你的鼻子有兩個孔’的《豬之歌》。”

“不對。”

我搖了搖頭。

她又考慮了一下,說:“關於豬的,那就是西遊記的插曲《豬八戒背媳婦》!”

“也不對。”

我又搖了搖頭。

“那我就不知道了,你公佈答案吧。”

“歌名叫做《流著淚的你的臉》。”

綿羊姑娘一愣,喃喃地說:“小豬屁股上有兩滴水,怎麼會是《流著淚的你的臉》”我己經開始戰術性地後退了。

“哦,我明白了,你討厭——”